「每個詩人第一本詩集所收錄的第一首詩,必然暗示他寫詩的某種核心。」以鯨向海的這個說法來檢驗,則發現寫詩逾十年,屢屢獲獎,終於《一起移動》的湖南蟲(1981-),好老實告訴我們,他所藏的內餡不是別的,正是「告白」。
全書近五分之二情詩體,有低姿態的邀請,「一起搭上方舟好嗎?」;有燦爛無敵口氣,「真希望你能看到我現在的樣子」;有殘酷而平靜的說明,「我現在比較愛別人了」。不論是「一起移動」還是「偷偷移動」,篇幅長些的〈代替你做心理測驗〉,或從百餘首短詩中精挑的〈宇宙〉與同為短組詩的〈偽戀愛〉、〈虛線〉,那些被「巫師唱的歌」催眠的日子,如何把自己活成「未開封的禮物」,儘管恣意在詩中執行各類癡漢妄想(想吃掉你的掌紋?買一滴你珍珠般的耳垂?),又逃不開「有人插手/使我不斷跳針」的命運,故其移動是偽移動,站在原點的人,常常「為了一句失效的咒語/將自己擺到過期」。
編輯上的用心:書衣、內頁有達姆細節布滿的插圖,將後末日世界塗成負片,另占全書五分之三篇幅的「你要去哪裡」一輯,則指出「追星」、「街頭」、「拜訪辛波絲卡」、「回家」等主題各異的路線。
能寫散文、小說,在詩裡安排角色、對話、故事,對湖南蟲來說肯定不是太難的事。「追星」致意《王牌冤家》、《鬥陣俱樂部》……想必都是愛過的電影,身為觀眾,一旦感動就是參與演出。成為詩,使電影紙上重演,難免敘事口吻——如何在詩中一邊擔任配音員,一邊奪取主役位置?私人情感必須像比例恰好的煉乳適時加入情節的茶。我偏愛的〈超人〉、〈吃眼球的人〉兩首,大概是偶像崇拜的證據,故也納此輯,不過其實音樂感覺和他首很不相仿,情調上也許更接近〈我不〉,這三首我視為作者極好的自畫像:篤定的誠實,強壯的稚氣,悖論,以及悖論的相反。
「街頭」有寓言體的〈祕密警察〉,另幾首也小心謹慎觸碰著社會議題,不吶喊,不介入,路過的素描者。「拜訪辛波絲卡」則密語寫詩一事,及其技藝相關。我喜歡這些移動的終站是「回家」——不管「你要去哪裡」,終究是得回家的。回家,是「一起移動」不得不然的歸宿:歇回原點,低頭凝看我之所從來。
《一起移動》湖南蟲著,逗點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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